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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刚 天涯感觉

来源于:徐刚发布于:2021-08-11 13: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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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刚

徐刚(1945-),上海崇明岛人,著名诗人、作家。1962年参军,193

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的诗集有《潮满大江》、《毛泽东之歌》、《鲁迅)。

 

天涯感觉

 

在天涯海角,我看见了我过去的影子,这影子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一群人的,漂流在海上,蛰伏于沙岸,似风似雨来去无定。我从内心里发出的惊讶是,我似乎已经很久不再看见或者留意我自己的影子了,这并不是说我是无影之人,当我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所有的城市都在挖马路、造高楼、堵车,我在马路的边缘、楼与楼的夹缝间挤来挤去。即使人影不被巨大的楼影吞没,也很可能被挤得七零八落成为杂碎了,既无暇顾及,又情何以堪?看来顾影自怜也不容易,除去太阳的照射还需是空旷之地,而且要有闲暇、闲心、闲意。总之是要离开大城走进大野。倘是旧地重游,说不定还会和自己的影子不期而遇。就这样,我又一次到了天涯海角。

柔肠寸断山高水远的天涯海角啊!

1979年2月,北京春寒料峭时,中国诗人海洋访问团以艾青为团长,有孙静轩、邹获帆、蔡其矫、刘祖慈等一行20余人,集合于广州沙面胜利宾馆。2月15日坐“红卫”号客轮过伶们洋远渡南海,次日到海口。一路采风抵天涯海角时,已是3月2日的下午了。这就是天之涯海之角?南海波澜壮阔地无言。艾青在沙滩上慢悠悠地走着,我们紧随其后,放逐了21年之后,从疆石河子来到这“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渡鬼门关”的古时流放之地,不知道艾青想到什么?他不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他的谜一样的微笑,用他的经常满含泪水的目光,送到了南海的波涛间,他的夫人高瑛和诗友们静静地簇拥在他们身边。如今想来,这是一个美好的时刻,这是一群美好的影子,想起了圣徒保罗的一句话:“就这样到了罗马!”当时行者纷纷纵身大海,艾青光着脚挽起裤腿一只手拎着一只皮鞋,行走在浪花翻卷的沙岸上,对高瑛说:“浪头打了我一巴掌!”艾青告诉我,这是真正的海陆边缘,边缘连结着宽阔与深邃,以及干湿咸淡,边缘是那种杂阵错合的状态,边缘具有哲学的意境和实生味。边缘包容着海陆生态的多样性,当海鸥的翅膀拍动,边缘会升起思想的炊烟,能让人生出敬畏的感激之情。亲爱的朋友,在天涯海角,你可记得从边缘走来从边缘走去的艾青的背景?

斯人已去容颜犹在的天涯海角啊!

我从干旱缺水之地来,大口地呼吸着海风,丝丝缕缕的湿润直注肺腑,将要枯槁的心灵有了湿漉漉的感觉,那么,我能成为一块行走的湿地吗?我能成为沙岸畔上椰树的一枝节吗?三亚的白天炎热而湿润,天涯海角的夜晚风情万种。我爱在夜幕下看南海的波涛涌起、推进,那时我便置身在古往今来化生万物的最古老最伟大的摇篮之中了,重新变成一个赤条条娇滴滴的婴儿,从眼睛到脚趾头都洋溢着天真烂漫。是时也,天地被黑色笼罩,海天相接处一派浑沌。我思量着浑沌为何物?浑沌充满了不确定性,浑沌是“无”,但会生出“有”,类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对于诗人和作家来说,浑沌还是一处想像的源头,凡澄明之

境地必由浑沌进入然后思接千载神采飞扬。我用意念从浑沌的大块中把南海拉近,可以感觉到那永无休止地运动着的南海潮正向我奔突而来,那海与潮都是玄之又玄的黑色,但能看见潮头之上白色的雪浪花,如一堆堆前仆后继飞溅崩裂的散碎的白玉,从暗夜中脱颖而出,向着沙岸向着我晶莹地涌动。也像是鬃色飞扬的白色仙驹,四蹄生风飞鸣而来。除开星星点点的渔火,那是南海之夜惟一的闪亮者,与星空对映。那星光月色不是我们通常设想的那样,在大海中波光粼粼地闪烁,不,它沉没了,沉没在南海的深刻中。此时此际,位于我之上者是头顶这星空,位于我前者是南海之雪浪,触摸星空与大海的浩茫,又一次追问自

已:我是谁?我算什么?

思之无尽载浮载沉的天涯海角啊!

我再三思量“天涯海角”这个名字的命名力,以及它所包含的某种苍凉。“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人生也有天涯。可是庄子又说:“大地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死也。”如此说来,今夜,在三亚大东海的沙崖上,能与相识不相识者共此明月光,心与沙岸为伍,神共浪花起舞,乐夫天命,敬畏自然,一大快事也,岂非就是“善我生者”?由此我还想起了另一种生存状态—中国极西之地的大漠瀚海,在我踏访风沙线的经历中,置身大漠戈壁,相望相伴是是胡杨、红柳、乱石,或是短小到几乎伏地的几丛苇草。而远山之巅白雪在望,蓝天之上苍鹰高翔,有一株因为缺水而枯死的胡杨依然站立着,它的黑色的伤痕斑驳的如铁如虬的枝干仍在指向远方那也是山高路远的流放戌边之地,那一棵胡杨便是艾青的影子吗?是风沙把流放者的脚印掩埋了呢?还是吹散了?是岁月雕刻着大漠胡杨呢?还是大漠胡杨雕刻着人间时光?这样生命图像,今夜,在天涯海角又一次成为我的梦想:我看见自己的心上长出了一枝胡杨,我感觉到有根须根毛在血管里游走,有一根枝条从我的肋骨间温柔地穿过、伸去、晃动,亲近着南海的雪浪花。

再见,三亚,愿干旱已久的这片土地多雨多福。

撩拨着我目光至今仍然迷离的南山的三角海,风姿依旧吗?

我是我过去瓣影子,我的影子留在天涯海角了,从此,我是有影之人呢还是无影之人?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