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青(1931-),原名获派华,江西省新干人。著有短篇小说集《

风雨的一夜》、《钢姑娘》等。

天涯驰笔

天涯石

我去天涯海角,为的是寻觅古人的足迹。

我曾听人说,宋代大诗人苏东坡和他的儿子,被放逐到儋州时,曾到这里过。“天涯海角”就是他给这地方命的名。

然而,我未寻觅这位诗人的足迹,所看到的,却是饶富诗意的天涯美景。

天涯海角完全不是古代那样荒僻闭塞这地。它背靠青山面临大海,柏油铺设的环岛公路穿越而过,通向那更遥远的地方。海岸上排列着挺拔的椰树,撑着一把把擎天绿蓝宝石似的波光。像绸缎般柔和的白沙滩上,游人如云。

海风轻拂,荡起碧绿的柳涛,洁白的浪花,“哗哗”地欢笑,白帆点点,海鸥低翔。倏然间,满身的疲劳荡涤殆尽。

奇的是在白沙滩的一角,屹立着两座巍然巨石,其中一座高达十米的巨石上,镌刻着程哲所题的“天涯”二字,另一块镌刻着“天涯海角”和郭沫若的诗。

这些巨石,经历了千年万载的风吹浪打,黑褐色的石面都磨

得很光滑,连点砂子都没有。

两座巨石相依偎,中间一条狭窄的石巷,刚容一人通过。穿过石巷,便是海角。沙滩上,海水里,有不少怪石。有的像个大馒头,有的形似大海龟,海中的几块,活像是巨鲨的脊背,在翻滚的浪花中,或沉或浮,时隐时现。那一排排的浪,撞击着岩石,激起银花万朵,雷鸣般的巨响在海角回荡。

位中年游客向他的同伴笑道:“这里的石头这么怪,是不是女娲补天遗弃的?”

他的同伴是位银发老者,听了中年人的话,触景生情低声吟道:

突兀隘空虚,他山总不如。

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遗。

“陈工,这是谁的诗

“苏东坡。他得罪了皇帝,被贬谪到海南儋州,见到山上嶙峋的怪石,触景生情,写下了《儋耳山》这首诗,感慨寄托之深,真令人浩叹啊!”

......

“听说唐朝的名宰相德裕也被放逐到这里。”

“被放逐的岂只是李德裕、苏东坡!历代的名臣被扔到天涯海角的多的是,本是补天材,却成了道旁石。

老人叹息了一声,又说:“其实,把补天之材当做道旁石的又岂止是古代啊!”我的心头颤动了,思绪飞腾起来,飞向那历史长河中。海南岛在古代被认为是蛮荒之地,是远离中原的“天涯海角”,成了历代封建王朝放逐逆巨的地方,从唐朝到明代,被放逐到海南的巨子达六十余人,其中最有名的除了李德裕、苏东坡外,还有宋代因反对议和,力主抗金的名臣李纲、赵鼎、胡铨等五公。这些“补天之材”,虽有补天意,但逆了皇帝的意旨,最终成了“道旁石”。想到这些历史悲剧,想到这些刚正的人,怎能不把补天材做“道旁石”的,又岂止是封建王朝。在那极左路令人感叹呢!

线占统治地位的岁月里,不是重复了历史么。被当做“道旁石的老干部、知识分子又何止千万呢。

庆幸的是在党的三中全会之后,实行了一条正确路线,大部分“道旁石”都做了“补天材”,为四个现代化补天!

但是,还有无被遗忘的“道旁石”?还有没有把补天材当做道旁石”遗弃的呢?起码,在有些地方也许是有的吧。

哗啦---轰隆!

汹涌的排浪撞击着天涯石,碎了万朵银花。恶浪被撞碎了天涯石还巍然屹立着。崖上的脚下,泛起一圈泡沫,瞬间便消失了。

我回首寻觅老人。他和那位中年人肩并肩地向前走去,他的步履是那么坚定有力,在洁白的沙滩上留下了一行长长的脚印。

天涯拾贝

天涯的海是款款多情的。

她像一位慷慨的母亲,带着慈祥的笑,把斑斓的贝壳堆向浅滩,赠给她的儿女。

天涯的海贝是绚丽多彩的。它受到天涯海水的滋润,捕捉了日月星光,和彩虹的颜色,才具有那夺目的光彩。

也正因为天涯贝具有天赋的姿彩所以得到人们的珍爱它编织成美奂美轮的工艺品。我在三亚的工艺美术品商店里就看到用五光十色的天涯贝制成的台灯、贝雕。

然而,人们似乎更喜欢天然的、未加雕琢的天涯贝。凡是来我:到天涯的人,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忍不住要俯身捡拾几枚带着海腥味的贝壳。

天涯贝的种类繁多,色彩丰富,有的红如玛瑙,有的蓝如海水,有的洁白如玉,更多的是间色的,白底缀着红色的花纹,或缀着金色的斑点,或红中透蓝,或黄中缀着白斑……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彩贝把海滩镶上了一道彩色的花边,浅滩的海水也被染成了彩色的我涉足浅水,拾了几枚巧如珠的天涯贝,为的是留下一个彩色的天涯梦。

起初拾贝的人不多,渐渐地越来越多,穿着各色服装的游客,都拥向浅滩边。于是,长长的海滩上,排起了一条彩色的人龙,有的在干沙滩上寻觅,有的却赤脚入水拾捡。

海水“哗哗”欢笑,亲吻着拾贝者的腿脚,用它炽热的爱,浇湿了拾贝者的衣衫。海滩上爆发出一阵阵姑娘们的惊叫声和欢笑声。

一位西装革履的老年人,竟连鞋也不脱,手提塑料袋,在浅水中俯身拾捡,任凭海浪的亲吻,嘴角上漾着梦幻般的笑。

他是谁?对天涯贝如此深情,简直是到了若醉若痴的程度。

老人终于伸直了腰,拎着袋子回到了沙滩上、席地而坐,清理半天的收获。

袋里倾泻出五彩缤纷的鲜花,白沙滩上铺上了片彩云,吸引了一群拾贝者。

老人双眸里闪耀着欣喜的光泽,脸上的皱纹里都漾着笑,聚精会神地清查彩贝。

“还不够数。”像是自语,又像是向大家说。

我很纳闷,他要这么多贝壳做什么?忍不住问了一声。

送给我的至爱亲友。”他带着微笑,挺有礼貌地回答说,“我从马来西亚回国时,他们一再叮嘱,要我多拾一些天涯贝回去。”

啊,是一位天涯归客!

我说:“马来西亚不是也有海贝么?”

“有啊!可大家觉得祖国的天涯贝是最美的,什么地方的贝都比不上。”

倏然间,我的心弦颤动了。

位佩红领巾的小姑娘,走到老人跟前,打开一方花手帕,托着几枚红玛瑙似的海贝送给老人,甜甜地说:“爷爷,请您带到海外去,送给叔叔阿姨。”

老人被这意外的举动怔住了。

没容他醒悟过来,一双双捧着采贝的手伸到他面前,沙滩上的彩云扩大了一倍。

炽热的目光,友爱的举动,赛过一切最美的言辞。老人领悟了,双眸湿润了,颤声地说:“谢谢各位同胞,我一定把大家的心意带到海外去。”

我把几枚精巧的贝也送给了老人。

    ......

老人走了,带走了天涯海水哺育成长的贝,带走了祖国温馨的人情,这是任何珍珠宝贝都无法比拟的。